周楣声先生之《灸绳》对灸法学的贡献

2018/07/23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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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子建1,2，吴焕淦3，胡　玲1,2*，余　情1,2，王　洁1,2（1.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合肥，230012；2.安徽省中医药科学院针灸经络研究所，安徽合肥，230038；3.上海市针灸经络研究所，上海，200030）摘要：周楣声先生是我国著名的针灸学家，被誉为“灸法泰斗”。他幼承家学，治学严谨，见解精辟，立论新颖，其代表作《灸绳》一书，观点新颖，师心独见，在灸法理论和临床等方面提出了许多创新性的见解，如“振兴灸法”、“灸感三相”、“热症贵灸”、“壮为创、灼”等。书中记载了十篇独创的针灸歌赋，既有丰富的学术内涵，又便于后世易学易记。书中除了记载灸法治疗临床各科病症外，还特别记述了用灸法治疗流行性出血热的病案及临床和实验研究，是灸法治疗热症和急性传染病的第一手资料，为灸法的传承与创新做出了卓越贡献。关键词：针灸；灸绳；灸法；周楣声       周楣声先生（1917年3月——2007年6月）是我国著名的针灸学家，新中国灸法事业的开创者和奠基人，被誉为“灸法学泰斗”。周老生前是安徽中医学院（现安徽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全国第一批、第二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中国针灸学会针法灸法研究会顾问、安徽省灸法研究会首任会长，被中华中医药学会授予“首届中医药传承特别贡献奖”。他幼承家学，博览旁收，通《内》、《难》及诸家言；治学严谨，精益求精，推陈致新；笔耕不辍，见解精辟，立论新颖。著有《灸绳》、《针铎》、《针灸经典处方别裁》、《针灸穴名释义》、《金针梅花诗钞》、《填海录》等著作十数部。尤其是《灸绳》一书，独辟蹊径，在灸法理论和临床等方面提出了许多创新性的见解，为灸法的传承与创新做出卓越贡献。周老立足临床，为普及灸法，研制出艾条熏灸器，受到当时卫生部负责人崔月犁、胡熙明的高度赞扬[1]。本文仅从《灸绳》的成书，对灸法学的贡献作简要讨论。1  《灸绳》成书背景及概况      《灸绳》一书历经40年而完成。周老因感灸法沉沦，担忧灸法发展，而在临证实践中，灸法疗效显著，操作简便。在“重针轻灸”的时代背景下，周老坚持不懈，独抒己见。从1958年开始动笔写作，1985年作为全国灸法讲习班的试用讲稿，后历经数次删改，终成书于戊寅年（1998年），由青岛出版社正式发行。周老在前言中说这一年他“八十又一岁”。       考“绳”之本意，《说文解字》注为“索也”，《新华字典》说“木工用的墨线，引申为标准、法则，又引申为按一定的标准去衡量、纠正”[2]。周老给论著取名为《灸绳》，在书中着重论述了他对振兴灸法的思考，运用中医理论和方法研究经络学说，经络系统在针灸疗法中的地位，针法和灸法功效的联系与异同，灸法应用的特点及原理等，并在下篇中列举了灸治流行性出血热，灸法治疗各科病症的验案。理论丰富，实践性强，对灸法临床指导意义大，堪称“灸法之准绳”，对中医灸法临床、教学和科研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      《灸绳》内容宏丰，是一部理论与实践并重，基础与科研并进的专著。周老在“前言”中指出：“该书‘绝非陈陈相应，拾人牙慧者可比，当然其中不少地方不免出自推理与师心，然响缶鸣蛙，聊当齐人之语，空劳自苦，难逃覆瓿之讥。’”[3]在《灸绳》中，周老基于临床实际，强调运用中医理论和方法研究经络学说；以经脉系统为核心，探讨经脉系统与脏腑各系统的管理；比较针刺与艾灸功效，思考针、灸的内在联系及作用机制；重视灸感感传，验证中医理论；强调热症贵灸，开创灸疗新天地；革新灸疗器具，传承灸法应用。周老忧重针轻灸之现状；叹针灸科研思路之偏颇，发传承灸法之宏愿，切身实践，用生命谱写灸法传承与创新新篇章，恰如“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4]2  《灸绳》对灸法学的贡献2.1  理论创新，师心独见2.1.1  率先提出“振兴灸法”，明确指出振兴灸法之方向       灸法，是中医临床治疗重要手段之一，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但随着时代发展，在灸疗过程中往往因疼痛感较重，限制了灸法的应用和发展；近代以来，“重针轻灸”的思想也影响了灸法的传承，周老正视灸法衰落的原因，认为灸法本身有一定的缺陷，因此在《灸绳》中，周老结合自身实践经验，提出了振兴灸法五要点，即：      1）振兴灸法，坚持以中医学说为核心。中医理论体系和认识方法是辩证唯物主义方法，是针灸治疗疾病的基础，因此研究针灸理论，振兴灸法必须以中医学说为核心。       2）振兴灸法，必须掌握传统灸法的基本特点。周老认为，传统灸法离不开“艾”，任何光电学领域内的针灸疗法，与传统针灸方法并不具有血缘关系，不能相提并论，而艾热之热，更非其他发热的物质所能代替，因此振兴灸法必须以“艾灸”作为基础，在对传统灸法进行深入了解、探索与验证，在继承古人和前人的基础上，再有所发现和有所提高。      3）振兴灸法，应当以腧穴为根本。灸法是针对腧穴进行的，艾热必须作用于孔穴的一点上，才能出现感传，发挥疗效，振兴灸法必须具有“点”的作用。      4）振兴灸法，革新灸疗器具是关键。直接灸容易造成创伤与疼痛，温和灸产生的烟尘是不容忽视的问题，而以光电为替代热源的灸法与灸具，其疗效有限，因此振兴灸法应当对现有的灸疗工具进行更新与改革。      5）振兴灸法，不能过分强调现行灸效的临床指标：振兴灸法离不开临床应用，在社会普遍认同“急性病宜针，慢性病宜灸”，以及“灸针对功能性疾病有效，对器质性疾病则根本无效”的时代中，周老根据自己的临床治疗经验，创新理论，认为灸法临床研究应同时重视急性病与器质性疾病的研究；而针对近代以来，科学研究过分强调临床指标的情况，周老更是提出了“临床症状就是最简单、最可靠、最现实的客观指标”，振兴灸法必须同时重视客观指标和客观效果，才能为人类健康做出更多的贡献。2.1.2  系统总结灸感规律，提出“灸感三相”      在针灸治疗体系中，“感传”是被认为针灸取效的关键，“气至而有效”为历代针灸从业者所重视。在灸疗过程中，同样存在感传现象，灸感感传往往存在感传先兆、自觉征候、速度、宽度、深度以及感传走向等各种征候，可供观察和记录，周老根据多年的临证观察，认真总结，系统梳理了灸感感传的规律，在《灸绳》中描述了34种灸感感传路径与形式，如循经至病、自病入经、表里交流、汇合重叠、吸引靠拢、改道跨越等（见表1），极大的丰富了临床对灸感的认识。同时书中提出，灸感感传受生理、病理、时间、个体等条件的影响，刺激量的蓄积、年龄与性别的差异、个体素质的不同、时间和环境的影响、病理变化的性质以及操作的态度与信心等均可以显著影响灸感的感传。      根据灸感感传的征候，周老在《灸绳》中创新性地提出了“灸感三相”的概念，认为在灸感感传过程中存在三个基本时相：第一相（定向传导期），即灸感感传线离开灸处向患处移行，这种方向性的传导，可以转弯抹角地沿着特有的途径（经络）朝着患病的区域前进，而远离患处的另一侧仅能前进少许或是连一寸也不能前进；第二相（作用发挥期），即当灸感传导到患处以后，感应并不停止，而是由从患处边缘到达患处中心，再逐渐向四周扩散，最后及于整个患处，但仍以中心为强烈；第三相（下降中止与循经再传期），感传至第三相时出现不同情况，即下降终止或循经再传，而后者还会出现先后、往返、轮流与全身再传的不同。灸感过程中出现的三个基本时相具有重要的意义，既为中医基本理论提供依据，更可以为临床诊断和治疗提供指导意义。表1  34种灸感感传的路径及形式<img src="/Public/uploads/image/20180723/1532310407632801.png" title="1532310407632801.png" alt="QQ截图20180723094547.png"/>2.1.3  首倡“热症贵灸”，撰写“热症贵灸赋”        由于艾灸疗法是主要通过燃艾过程中产生的“热”发挥作用，因此在治疗“热症”时，是否可以用灸就成为历史上值得争论的重要问题之一。一般认为“虚寒宜灸，实热宜针”，但周老根据其临床经验，认为不仅热症可灸，而且“热症贵灸”[5]，并在《灸绳》中作了系统的论述。      《灸绳》通过对热症禁灸的根源进行剖析，对热症可灸进行理论探析，对热症用灸的临床实践，创新性地提出了“热症贵灸”。一般认为，受仲景影响，自《伤寒论》之后，后人对“火逆”、“火害”作了过度的解读，尤其是金元以降，学术争鸣，流派纷呈，金元四大家刘完素认为“六气皆从火化”，张从正认为“热症用灸是两热相搏，犹投贼以刃，以热投热，毋乃太热”，朱丹溪更是认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从而认为发热禁灸。但周老考察《内经》全文，不仅无“发热不能用灸”之说，反而还有“热病二十九灸”的记载；即便是张仲景的《伤寒论》，也是一方面是要告诫后人要注意火逆，一方面也在临证中应当辨证应用火疗，如“二阳并病……阳气怫郁在表，当解之，熏之”；《素问》中便有“正反逆从”，“火郁发之”的治疗准则，后世也有“热能引热”理论的应用，如《医学纲目》说“灸法所以畅达，拔引郁毒，此从治之义也。譬如盗入人家，必开门逐之使出，万一门不开而无所出，必伤生乃已”；甚至反对热症用灸者本身也不能自圆其说。而周老在临床中发现，对诸多发热病症均可用灸法取得速效与伟效，正所谓“寒凝气陷，灸之所擅；热升火郁，灸更有功。”同时《灸绳》还特别强调了热症用灸的注意事项，如：“用灸退热过程中有退热后须连续施灸方可巩固，也有灸时或灸后不久热度反升的表现，均为热症用灸的有效表现”；“热症宜灸，并非针对所有高热均应为唯一的治疗手段，应根据发热的类型单独或配合使用艾灸”；而热症用灸应与八纲辨证相互配合用于临证，更体现了《灸绳》是来源于实践的著作。2.1.4  训诂考据，还“壮”本义     周老文字功底深厚，常对传统名词做出具有特色的解释，其所著的《针灸穴名释义》已成为学习针灸的入门重要著作。“壮”是艾灸过程中直接灸的计量单位，在机体处燃艾一炷便称为“一壮”。有人根据字面意思，解释“壮”是“强壮”、“少壮”，认为艾灸能增长人之元气而使人少壮。周老认为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      化脓灸是早期直接灸治疗疾病过程中的最主要方法，多见于文献记载，养生保健灸更是提出了“若要安，丹田三里莫要干”的说法。因直接灸时，对机体会造成一定程度烧伤，形成灸疮。周老查阅古代文献，并结合直接灸会损伤肌肤的情况，认为“壮”是“创伤”、“烧灼”的意思，一壮就是对人体进行一次烧灼，因此用“壮”作为灸的用量单位。《灸绳》中引用多部将“壮”释为“创”的古代文献，如：《广雅·释诂》四：“壮，创，伤也”；《汉书·叙传下》：“安国壮趾”，颜注：“壮，伤也”。2.2  编撰歌赋，惠泽后学      中医理论晦涩难懂，尤其对于初学者，常感深奥难记，而歌赋形式简便流畅，朗朗上口，易学易记，便于流传。《灸绳》中记载的十篇针灸歌赋，均为周老创新性地编撰，概括了其临证的指导思想，具有丰富的学术内涵：“针灸探源赋”、“灸不离宗赋”、“经脉求真赋”描述了针灸疗法的起源，灸法与针法的共同理论基础；“灸针同异赋”、“灸针辨证赋”、“灸不忘针赋”、“灸贵变通赋”则是对灸法与针法的异同点进行了系统而简洁的总结；“灸感三相赋”、“热症贵灸赋”、“灸海乘槎赋”更是周老临证过程中的经验总结，是对灸法学的重要贡献。今摘录一二以赏读。    《灸感三相赋》：“夫二气感应以相与，水火相济以相成。因灸生感，感而能行。内外通达，穴病相承。一脉贯串，三相攸分。为灸法之规矩，乃斯道之准绳。定穴着艾，气随火生，酸麻胀重，先兆初萌。     《灸针同异赋》：“为针为灸，并驾齐驱……循经感传，同归一辙……灸效在火，火有温灼之别；针用在刺，刺有深浅之殊。”《热症贵灸赋》：”虚热用灸，元气周流；实热用灸，郁结能瘳；表热可灸，发汗宜谋；里热可灸；引导称优。热能就燥，寒以温酬。火郁宜发，早有嘉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2.3  重视实践，济世惠民       周老在经典中寻理论基础，在临床中探灸之疗效，在应用中创新灸具。《灸绳》中不仅论述了丰富的灸法理论，还记载了灸法治疗临床各科的病症，包括“颅脑与神经精神病”、“五官口齿喉舌病”、“呼吸系统病”、“心血管系统病”、“消化系统病”等等，还特别记述了灸法治疗流行性出血热的病案以及临床和实验研究，是灸法治疗热症和急性传染病的第一手资料。同时，首次记载了晕灸的处理方法。2.3.1  深入疫区，首次记录灸治流行性出血热       流行性出血热，1935年首次在我国东北黑龙江地区发现，1942年正式定名，但考察其临床症状表现，与“温痧”、“疫痧”相似。发热，面目及全身虚浮（渗出体征），胃肠功能紊乱，是流行性出血热的典型症状之一，与“酝酿湿热，发于阳明”相似。历代中医治疗瘟疫的记载主要有三种方法：刮痧、刺血、服汤药，未见有用灸的方法。在《灸绳》中，首次记载了用灸架熏灸，周氏万应点灸笔快速点灸，火针代灸法等，辨证治疗流行性出血热的基本方法，以及艾灸治疗流行性出血热的验案15例，用于佐证。       临床观察表明了灸治流行性出血热具有退热、抗休克、防治肾功能损害、改善临床症状和缩短疗程，对流行性出血热各期均有一定的疗效。不拘于此，为深入探讨灸法治疗流行性出血热的机理，周老从艾灸治疗的抗病毒、提高免疫力、抗休克、改善微循环、保护肾功能和纠正液体因素紊乱等多方面进行深入探讨。进一步验证了灸治流行性出血热的有效性，并为其提供了科学依据。2.3.2  正视艾灸副作用，首次记录晕灸的处理方法       晕针为人所熟知，而晕灸就十分生疏，目前都是用温和的艾条灸，且以手持法来回移动为主，自不会引起超限刺激，很难有晕灸的发生。如采用作用强大的直接灸或吹灸，以及位置稳定、作用集中的熏灸，这就可能会发生。而在晕灸发生后，应立即停灸，稍待片刻，即可消失。均属一过性，常较晕针症状为轻。也曾见持续数小时之后，方逐渐消失者。《灸绳》中记载了晕灸案例4则，说明了晕针可用灸法获效，而晕灸也能以针刺应急，针与灸二者之间既能相辅相成，也可能彼此制约；局麻下应用直接灸，可以减少与避免晕灸的发生。       总之，《灸绳》内容丰富，内涵深刻，见解精辟，立论新颖，被视为灸法入门必读，奉为圭臬，周老把毕生的精力都浇铸在针灸事业上，一生为灸法的推广而奔走呼号，曾言：“桑榆虽晚，终存报国之心，灸道能兴，愿效秦庭之哭”。本文解读难免挂一漏万，恳请同道斧正。参考文献[1] 李扬缜,蔡圣朝. 桑榆虽晚  终存报国之情——周楣声对针灸事业的贡献[J]. 中国针灸, 2007, 27(1): 56-58.[2] http://www.zdic.net/z/21/js/7EF3.htm.[3] 周楣声. 灸绳[M]. 青岛: 青岛出版社, 2017[4] 刘勰著,范文澜注. 文心雕龙[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8: 700.[5] 吴静,蔡圣朝. “热证可灸”理论的发展[J].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17, 29(4): 455-458